纪翌晨在病房中召开的记者招待会第二天便在本市各大报纸的头条上刊登了。有的报纸上甚至有整个板块来详细刊登昨天的记者招待会的所有细节!
纪连城看见报纸上刊登的内容时,顿时火冒三丈。这个该死的混蛋,竟然当着全世界宣布认下那个小野种了。真是可恶!这不是摆明不把他放在眼里吗?
于是乎,他在看见报纸后的半个小时内赶到了医院。
高级病房门前。
纪连城因为行动不便,便要求徐叔将门踹开。徐叔不敢不听,只好上前一脚踹开病房的门。
病房内,纪翌晨坐在病床上,幽深的眼眸盯着门口的方向。刚才那声踹门声,他并不惊讶。他神情平静的坐着,就是在等着纪连城的到来。他料定了爸爸看到了那些报纸一定会冲到医院然后大发雷霆的。
这不,纪连城举起的拐杖就印证了他的猜测。
满脸暴戻之气的纪连城举着拐杖想往儿子身上砸去,可是看见儿子手上还打着的点滴时,最终选择将拐杖重重的敲击地面。苍老的声线里夹着浓浓的火药味,“纪翌晨你个混蛋!你是不是想再次逼死我一次?你为什么要召开那个不堪的记者会?我告诉过你,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认那个小野种是我孙女的!”
纪翌晨浓眉蹙起,小野种这三个字让他刚才的平静全然被打破,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然后压下不悦,坚定而不容置疑的道,“不管你承受还是不承受,纪悠然都是你的孙女!就好比我再怎么不屑你这个爸爸,可是你终究是我爸爸!”
他的语气无奈,却阐述出了铮铮事实。
纪连城脸色微微一滞,随即脸红了红,再次扯开嗓子吼道,“你住嘴,别妄想试图改变我的想法。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爸爸,我都不会认那个小野种的。我告诉你,我不在乎……你这么个儿子,不在乎你认不认我!”原本暴跳如雷的声线,说到最后竟有些轻颤。最后这句话有多么的虚伪,他自己心知肚明。
曾经,他做梦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原谅自己,能像小时候那样围着他亲昵的喊他爸爸。可是这些年他跟儿子的关系越来越僵,他真的不敢再奢望儿子再叫一声爸爸了。
其实,内心是渴望听到这声爸爸的。只不过,这种渴望被他压制在心底,不去碰它,不去想它。
纪翌晨的脸色冷了冷,然后微微的叹了口气,正视着眼前怒气腾腾的纪连城。看着他那沧桑的面孔,看着他发白的两鬓,他的心没来由的隐隐抽痛。记不清已经多久没有这样认真的正视过爸爸了,而此时此刻这一眼,包含了太多了的复杂情愫了。自从跟小女人和好后,他真正的感觉到了幸福,也明白自己也许应该豁达一点。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妈妈已经在天堂了,他是不是也该试着原谅爸爸了。其实,仔细看着爸爸,他才发现爸爸老了很多。原本英挺的身形需要靠轮椅来支撑,原本健硕的胸膛也不再那么宽阔,原本那一张俊脸上已经不再挂着暖暖的微笑,而是布满了皱纹,布满了沧桑。突然,他就开始心酸了起来……
他定定的看着纪连城,双眸中传递着复杂的情愫。
纪连城被儿子这双不再透着仇恨的眸子惊住了,他错愕的看着儿子,搞不懂儿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儿子的眼神不再仇恨,好像夹杂着隐隐的心疼……
四目相对,两父子心底都滋生了一些复杂的情愫。空气中都充斥着难言的微妙气息……
末了,纪翌晨轻轻的叹了口气,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沙哑着声线喊出了一直压在他心底的两个字,“爸爸……”
纪连城彻底不淡定了,这简单的两个字,像是一道电流导入他那颗沉寂的心脏中。他双眸中闪过一阵喜色,握着拐杖的双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然后不可置信的问,“你……你刚才叫什么?”他苍老的声线,禁不住的颤抖起来。声线里充斥着难言的震惊和喜悦!
纪翌晨轻咳了一声,掩饰脸上不自然的神色,然后再次叫了声,“爸爸!”这次他的声线不再像刚才那么僵硬了,其实爸爸这个词他一直都不陌生。他将这个词压在了心底,沉沉的压在心底,想陌生都陌生不了。
纪连城原本暴怒的眸子,在这一瞬间溢满了震惊和兴奋,他激动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起来,看着纪翌晨,沧桑的声线竟有些哽咽,“你……你……叫我爸爸了?你终于……肯叫我爸爸了?儿子……儿子……我的儿子!”
纪翌晨顿时觉得胸腔里有一股酸楚蔓延了开来,这股酸楚让他突然就有点自责了起来。说到底爸爸现在老了,只是个可怜的老人,还是个残疾老人,想想他也很可怜。自己只是简单的叫了一声爸爸,他竟这般的激动?
他幽幽的叹息,然后像是商量,又像是恳求一般的道,“爸爸,虽然我曾经恨过你,埋怨过你,也无数次的激怒过你,但是我始终都明白你是我的爸爸,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你的血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纪悠然是我的女儿,她是你的孙女,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去接受一个孩子?”
闻言,纪连城脸上的兴奋之色稍稍停滞,口气有些不悦,却没有刚才那般暴躁了,“你喊我爸爸,就是为了让我接受项一璇那个贱人?为了让我认那个小野种?”
纪翌晨倒抽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胸口因为小野种这三个字而激起的怒气,重重的深呼吸一次,才吐出几个字,“爸爸,老实说我是在乎你的生命的。所以,你拿生命来威胁我的时候。我真的害怕了,我害怕自己真的会逼死你。你是我的爸爸,我不想你死!但是你阻止的是我的幸福,我的终生幸福。我真的不能放弃我已经错失了五年的幸福,所以爸爸请你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想。我召开记者招待会不是想逼你接受项一璇,我不逼你接受项一璇。我们可以不结婚,但是请你不要再阻止我们在一起。我们可以因为你的反对,就这样默默的相爱着,不结婚。也请你不要再叫悠然小野种,她是你儿子的女儿,是你的孙女!你否认不了!”
纪连城的脸色再度僵了僵,在来之前心里的那股怒火被这一声爸爸压制了许多,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暴跳不起来了。虽然还是极力反对儿子娶项一璇,但是儿子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看在儿子破天荒的叫他爸爸的份上,他竟忘记暴躁了。他顿了顿,长长的叹了口气,也是破天荒的语重心长的道,“儿子,这些年爸爸一直爱着你,疼着你!虽然你恨爸爸,但是爸爸从来没有忘记疼你。你不接受爸爸的疼爱,爸爸就将对你的疼爱都压制在心底。我不是不为你的幸福作想,只是项一璇的身份摆在那里,爸爸怎么也接受不了。这天底下的好女人那么多,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为什么偏偏要娶项一璇?”
他无奈的再次叹息,心里有一道跨不去的槛。韩依依昏迷了快两个月,还是没有醒来。医生说她是不愿意醒来,他的心真的痛了。不管他怎么恳求,韩依依就是不肯醒来。他知道她是不愿意看见自己,她在等项天烽。所以,爱之切,恨之切!他越是爱韩依依,就是越是恨项天烽。他真的接受不了项天烽的女儿成为自己儿媳妇的事实啊!
纪翌晨叹息着,看着自己的爸爸,幽深的眸子里浮现一丝哀求之意,“爸,你知道什么是真爱吗?真爱就是不顾一切的去爱,就是无法忘记!就是因为她是那个项一璇,那个独一无二的项一璇。虽然这世界上会有比她更优秀的女人,但是对我来说,她就是最好的。她的好,谁都替代不了。所以,请你不要再阻止我们相爱了。为了你,我们真的可以不结婚。直到你点头答应,我才会娶她。看在我愿意原谅你的份上,你宽容一次,不要再阻止我们了。就让我们安于现状吧!好吗?爸爸!”
他的要求真的不高,他可以不结婚,但是也请爸爸不要再为难项一璇了。爸爸只要不阻止,不为难,就这样安于现状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纪连城愕然了,他是第一次在聪明傲然的儿子眼里看见哀求的神色,他的哀求让他的心里陡升一股不忍之意。儿子口中的爸爸太具有诱惑力,他渴望这声爸爸已经很久了。
他沧桑的眸子里浮现复杂的神色,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纪翌晨还是恳切的看着他……
最终,纪连城默默的叹息了一声,示意徐叔推他离开。虽然他还是极力反对,但是此刻反对的话却说不出话口了,尤其是面对儿子的眸光……